《奇士劳斯基论奇士劳斯基 》片段1

 < BACK

    我并没有放弃在波兰拍电影,现在我仍然在那儿拍片。当然,国际合作的情况不同,它提供给我的条件比较好。
    
    我不喜欢「成功」这个字眼,也总会强烈地否认自己已经成功了,因为我根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义。对我来说,成功意谓着达到我真正想要的,那才是成功,而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许永远遥不可及,所以我从来不透过这个字眼去看事情。当然,我所赢得的认可,多少、甚至大大地,满足了每一位电影人都有的野心。我也有野心,而且毫无疑问地是因为自己的野心,才有今天的作为,但这和成功毫无关系,还差得远吶!
    
    的确,我的野心得到满足;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外界的认可只能「帮助」你满足自己的野心,因为野心是永远无法餍足的!你的野心愈大,就愈不可能得到满足。外界的认可能让你办起事来方便很多,这对处理日常事务帮助很大。显然,筹钱容易比为钱拼命好多了;至于找演员或其它任何你能够想象到的事,情况也一样。不过,我同时也怀疑,做事容易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敢确定有困难就一定比较不好;也不敢确定受苦一定比不受苦差,我想有时候受苦反而好些,每个人都应该经过那个阶段,才不枉为人,才会了解人性。如果你的生活舒适,就根本没理由去关心别人。我认为一个人在懂得真正关心自己,以及关心别人之前,必须先经历苦难,真正了解苦难是什么,这样你才会伤心,才会了解伤心是什么感觉。如果你不懂得痛苦,就不会懂得不必忍受痛苦的滋味,当然也不会因此而心存感激。
    
    我绝不会对你讲述我最痛苦的时候,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最痛苦的事都是最隐私的事。首先,我不会去讨论它;其次,即使它很可能会自某处浮现出来,我也很少对自己承认。当然它是有源头的,如果你真的想去挖掘,就可以把它找出来。
    
    我当然觉得自己是在逃避,不过却不会因此感到不安。有时候为了生存,你必须逃避。我想我逃避波兰局势的时机太晚了!一九八○年,我再一次允许自己做不必要的参与,又承受一次不必要的打击。我应该早早看透,早早逃开。不幸的是,我太愚蠢了!
    
    一般来说,你所逃避的对象都是你自己,或是你认定的自我。老实讲,我心安理得。对于被孤立,我也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我跟每个人一样,也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不管持什么理由,不见得对,直到今天我仍然坚信自己是对的。我唯一做过的错事和蠢事,是我掉头离去的时机太晚、太晚了。不过,这当然也是命中注定的。
    
    美国不吸引我的原因很多。首先,我不喜欢美国,它太大了!人太多!每个人的步调都太快,太多骚动,太多鼓噪,每个人都太努力地假装自己在那里非常快乐。我不相信他们真的快乐,我觉得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不快乐。只是有时候我们还会拿出来讲一讲,他们却只一再重复一切都很好,棒极了!要我在日常生活中应付这种态度会令我神经紧张。不幸的是,导演工作即是一种日常生活,你必须在一个地方、一个国家里花上半年时间才能有所作为。如果我必须听别人对我说「每件事都棒极了!」听上一整年,我会受不了!

转自 电影夜航船

 <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