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我》:一部被禁的“作家电影”

zhujianbo83 (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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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法国两位女导演维吉妮.德彭特(Virginie Despentes)和柯拉莉.郑轼(Coralie Trinh Thi)执导的新片《操我》(Baise-moi,英译Fuck me)6月28日开始在法国影院正式公映,第三天即被国家行政法院列为X级色情片(即中国人所谓“三级片”)而打入冷宫。各大影院被迫撤下该片宣传海报,停止上映。这是自1966年雅克.李维特执导的《修女》(La Religieuse)被禁以来,时隔多年第一部在法国被禁的“作家电影”。影片本身固然有争议,但这一电影审查事件在法国引起轩然大波,许多艺术家惊呼“道德主义”的新闻检查又回来了!

《操我》:性、死亡和绝望的女权主义

影片一开始就从摇摇晃晃的世界中推出两个女主人公被强奸的场面。曼妮与女伴娜丁到一处堤岸喝啤酒,突遭一群狂暴男子绑架。他们把两个女人被带到一座仓库里轮流折磨。曼妮的女伴娜丁不甘受辱而反抗,结果遭到一顿毒打。看破尘世的曼妮,知道逃不脱这群男人的兽性,索性破罐破摔,以冷漠的眼光对著这群男人。她对这群男人说,她的性就像停在空地的一辆汽车,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可留下来,你要操就操。说着她脱了衣裤,露她的性器官展示在那群男人的眼前。

影片从这里开始,描绘两个被摧残了的女人仿佛因此永远逃离社会,似乎也在逃离破碎的自我,以摆脱这个社会投向女人的那层暗藏暴力的无处不在的目光。而对她们来说,拯救人性的道路却是打破女人肉身的神秘和禁忌,让不平等和充满暴力的社会在破除女性的禁忌神话之后自我解体。

在导演的这种主观意图下,性成了影片女主人公颠覆社会的武器。曼妮和娜丁在性的沉沦中选择了性宣言式的报复方式。她们让性赤裸裸地展现在世界的面前,以为在肉体的世界里“女性”这个词一旦成为日常,人的悲剧也就因失去神圣的外观而消失。她们想错了。这种反抗没有改变死亡的阴影伴随著性的现实,反而使她们在敞开自身的同时一步步滑向杀人和自我毁灭的深渊。

在《操》片里,女主人公的动荡生活交织著性的一切肉体形式和社会形式:从口交、手淫、性器官的接触和深入,到性暴力和下意识的性爱动作,均按X级色情片的局部大特写镜头处理,火辣辣地充斥于整部电影。两个女主人公在那次遭强暴之后不久再度邂逅,突然发现特殊经历使她们俩都成了“杀人犯”。曼妮刚刚杀死一个对她表示过些许“敬意”的单身男子,而娜丁则因争一口大麻发生争执掐死了与她同居的一个女伴。

从此两个女人内心充满了暴力的冲动,对社会的报复心理使她们选择了“杀手”生涯。先是一个在自动取款机取款的女人撞上了她们的枪口,而后是一个倒楣的枪械店老板成了她们打劫和试枪的死鬼,最后是血洗一家交换性伴侣夜总会。她们就像一对痛苦的姐妹花,在躁动不安的城市边缘飘来飘去,凡从她们的身世中浮云般掠过的人,甚至与她们的生活并无关系的人,都成了牺牲品。她们的身后留下的是一堆男人的尸体。

《操我》被列为X级色情片

在正式公映之前,《操》片已在国家电影中心的审片委员会经历了一番磨难。由政府、家庭协会和青年团体的代表以及电影界专家组成电影审查委员会一开始就已注意到这部片子色情渲染有过火表现,超出了正常影片的标准。审片委员会内部发生激烈争论,最后还是没有把《操》片定为X级色情片,仅作出此片不宜16岁以下少年观看的一般性结论。也就是说《操》片只需打上“不宜16岁以下少年”的告示,即可在全国各地影院公映,不影响片子的正常发行。

但是电影审查委员会的意见只具谘询性质,影片须经文化部长批准才能公映。当影片《操我》片送到文化部长卡特琳娜.塔斯卡办公室时,着实让女部长大伤脑筋。

鉴于这部色情成份极浓的“作家电影”今年5月在戛纳电影节放映已获电影界认可,塔斯卡再三考虑之后于6月22日作出放行的决定。出于谨慎,她在电影审查委员会“不宜16岁少年观看”的意见之下另加了一条批示,要求此片在影院公映时须登出一条告示:“鉴于此片从头到尾充满露骨的性场景和特别强烈的暴力画面,某些观众的情绪可能会受到刺激。”

至此,《操》片可以说过了审查这一关。不料,就在文化部长塔斯卡夫人给这部影片开绿灯的次日,一家名为“促进会”的带有右翼色彩的家庭伦理协会以“保护未成年人”的名义向国家行政法院投书,要求行政法院取消文化部长给《操》片发放的公映许可。

就在《操》片的导演和制片人庆幸片审过关,兴奋地注视着由高蒙和巴泰两家电影发行公司翻制的60部拷贝在巴黎和外省十几家影院放映的票房行情之时,突然传来国家行政法院“打杀”该片的青天霹雳。

6月30日,国家行政法院作出裁决,将影片《操我》定为X级色情片,并以“越权”为由取消文化部长给该片发放的发行许可。国家行政法院的裁决理由是这部电影“基本情节由一系列过份的暴力场景和不加掩饰的性场景组成,而其余镜头片段未能体现导演所标榜的揭示社会对女性施暴的意图;因此影片只是传达了色情信息,并构成诱导暴力,对未成年人可能产生不良影响,触犯了刑法第227-24条相关条款”。

法国电影审查分四个类别。一般而言,包括作家电影在内的大部分影片都可获得“适合一切观众”的发行许可。这是第一类。其馀三类指的是被禁程度不同的影片:一是禁止12岁以下儿童观看的影片;二是禁止16岁以下少年人观看的影片;三是完全禁止的影片,或者被列为“宣传色情和诱导暴力”(18岁以下少年人不能看)的X级色情片。只要被列为后三类电影,其发行就会受到限制并承受高额课税的打击,国家除了高额征收增值税和票房税之外,还要从纯利润中抽取20%。

从理论上来说,一部影片被列为X级,并不是完全被禁,仍然可以在X级影片渠道发行。但是自从1975年法国制定严格限制X级色情片发行的法律以后,X级色情电影的生产已逐渐被色情录像带取代,以致今天真正在影院银幕上放映的X级色情片已几乎绝迹,X级电影发行网也随之衰落。20年前,巴黎X级电影院有数百家,现在只剩下一家,即位于巴黎二区的贝弗利(Beverly)电影院。由于这种历史原因,《操》片今天被列为X级,也就相当于完全被禁,完全失去商业营作的价值。

制片人高铎可能破产

国家行政法院的决定对制片人菲利普.高铎来说,犹如死刑宣判。因为国家行政法院的裁决是最终裁决,不能推翻。制片人至多只能给他的片子重新申请X级影片发行权,不可能再到正常影片的发行许可。《操》片制片人高铎先是沮丧,继而勃然大怒,指责国家行政法院箝制言论自由。一些影界同行纷纷去安慰高铎,但暗地里认为,小本经营的独立制片人高铎可能会因这部片子而破产。

6月2日星期天下午2点,高铎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巴黎卢泰蒂亚豪华大饭店酒吧的一个角落里,似乎已从《操》的风波里稍稍平静下来。几分钟后,他的女搭挡维吉妮·德彭特闪进大厅,匆匆走进酒吧,在他的旁边坐下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约见的记者还没到来。高铎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德彭特坐在一旁一支接一支抽烟。两位影片外的主人公都被《操》片的命运弄得心烦意乱。

高铎还不到40岁的不惑之年,在巴黎的独立制片人中算是年轻的一个,在制片方面也颇有独到见解,尽管这次《操》片操砸了。早些年他从事电影发行,后来干脆自立门户干起制片人来,专门制作一些有特殊要求的影片。近年一度引人瞩目的个别片子如《嘎须》(Le Garcu)和《第八天》(Le Huitieme Jour)就是他名下的出品。

据高铎的朋友说,高制作《操我》完全是他一个人出资,把他微薄的资本积蓄全都押到这部片子上,现在影片被禁,他可能全完了。但据知情人透露,高铎这部片子其实只是一部小制作,总耗资不过900万法郎,另加250万法郎广告发行费。这一千多万多半是泡汤了。但是,《操》片5月份在戛纳影展作为观摩片和市场片内部首映时,已有20多家外国发行商购买了这部片子的发行权。当时高铎在戛纳靠卖片,就已有大约600万法郎进入腰包,只不过据说所有外国买主均提出一个条件,即《操》片在法国出笼时不能被列为X级色情片。这部片子由泛欧电影公司发行,在戛纳首映时为防止新闻记者的“烂舌头”坏了商机,当时禁止记者入场,已经招来新闻界的责骂。这也是引起外国发行人担忧的原因。这些外国购片商是否要跟高铎重新砍价,目前不得而知。

从“Punk作家”到X级导演

颇有意思的是,影片《操我》不仅因片中两位女主人公赤裸裸的性表现引人瞩目,它的两位导演也有著特殊的职业生涯。导演之一维吉妮.德彭特是近年在法国文坛走红的Punk作家。《操》片就是根据她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德彭特的搭挡柯拉莉.郑轼则是X级电影(三级片)的正牌演员和导演。影片为了突出X级的风格和趣味,特别起用了X级专业演员。片中女主人公饰演者拉斐拉.安德森(饰演曼妮)和卡伦.巴赫(饰演娜丁)均是来自X级影圈的女演员。她俩在片中的暴露,完全是X级标准。

作为一个出自现代性非主流文化圈的女作家,德彭特的每一部作品出版,总是引起极大的争议。她的小说《操我》1995年出版时,书名本身就足以使它进入畅销书的排名榜。而德彭特也试图以这种惊世骇俗的表现主义美学,使她的每一部作品成为介入式的和颠覆式的作品。电影《操我》与其同名小说一样,即属于这类登峰造极之作。

评论界认为,德彭特在这部影片里并不是为了单纯表现“暴力的一代”,而是以
其Punk式的社会批判经验去剖析现代性带来的问题,重新解释或颠覆一些被视为文明基础的象征体系,诸如家庭、肉体、爱情和性,因为今天的人们已经习惯于在这类象征性的语意之中接受把犯罪、死亡、暴力和孤独作为社会符征和标准加以膜拜的现代价值。

法国影评界虽然不大欣赏《操我》,但一致肯定这是一部“作家电影”,并纷纷为这部片子被送进冷宫打抱不平。许多艺术家指出,国家行政法院的禁令摇摆在法律和政治之间,并且受媒体压力的左右。行政法院在解释裁决程序时说,按现有法律,要禁止18岁以下少年人看这部电影,除了把它列为X级色情片外,别无他法。评论界认为这条解释透露出国家行政法院此项裁决缺乏专门的法律尺度。在禁令下达之后,以高蒙和MK2发行公司为首的几家电影院在部分公众的声援下,仍甘冒被罚巨款的危险,继续放映这部《操》片。有些观众甚至在自己的额头上写著“操我”两个字,以示声援。但至6月10日,这部影片已在所有影院停映。

巴黎市区公共汽车车壁上的《操我》广告也已洗刷干净。不过英国《独立报》评论员的眼睛很尖。他指出,车壁上的巨幅电影海报画面上,“操我”这两个字小到几乎看不见,说明法国人一开始就做贼心虚,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其实是公交公司不愿意巴士车壁上出现“操我”两个不雅的大字。英国《独立报》评论员还认为,制片人和发行人不惜重金到处为这部片子做广告,是想“操”一下法国人那根麻木兮兮的神经,殊不知法国人的神经向来是不可撼动的。

不管怎么说,德彭特的表现形式还是引起很多争议,人们很难接受其影片中性与死亡笼罩一切的氛围,尽管她推倒了“作家电影”森严壁垒的美学之墙,在性表现方面公开把X级电影修辞带进这个领域。做爱成为最普通的日常,就像驾车或开枪射击某个物体。在《操我》这部片子问世之后,作家电影很难再保持与X级电影的界限,至少在性表现方面作家电影不必再寻找替身演员或掩盖人物的性部位。最近,法国影评界已经在思考,法国传统的作家电影能否继续存在?

转自 网易 影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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