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我》:“反色情”电影和决绝的身体政治

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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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克”女作家和一个前色情电影女演员联合导演的一部“色情+暴力”影片会是什么样的呢?她会实现自我宣扬(炒作?)的“女性主义”吗?也许,它会是粗糙的、直接的甚至野蛮的,它让人震惊,让观者莫名地不舒服,它几乎全面地剥夺了观影机制中内在的快感。在我看来,《操我》(Fuck me)的最重要价值就在于这种对快感期待的无情排斥,它在挑衅贯常的、男性内涵但包装了中性、“客观”外壳的观看的心理学和社会学。在影片中,性与色情是表演、诱惑的工具,也是表达和攻击的武器。它可以是一切,是这个社会中隔绝、暴虐和绝望的象征,惟独不是爱和欲望。

冷漠和暴虐

影片一开始,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问题重重的社会里女人的困难处境。那个出现在酒吧中的漂亮女孩,是来寻找自己夜不归家的男友的。从对话中,我们知道,他失业了,但并不愿意认真找工作,宁愿把时间消磨在台球桌上。这个只出现一次的无名女孩似乎是一个象征,体现着秩序崩坏的社会中女人注定的悲剧。男人有自由娱乐的地位但无力负担养家糊口的责任,被定位于家庭的女人短暂地出现在“不正经(对她)”的场所,但无法实现自己维持家庭的小小愿望。从而,她也是影片构造的一个对立形象,“好女孩”没有得到幸福,没有上天堂,“坏女孩”一定要走四方,直到走入地狱。

在接下来的段落中,我们看到了两位女主角生活的社区,一个充斥着暴力和冷漠的都市角落。失业的人到处游荡,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互相斗殴,一个人刚出门就被当街枪杀。在这里,狠毒和强悍是唯一的语言,那么,日后她们用被强暴的性作为与外界交流的唯一手段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不仅现实的环境如此,被文化勾画了的空间也是赤裸裸的相互施暴。曼尼与嫖客做生意时,一边偷空看着的电视上,上演的恰是一场男人强暴女人,女人虐杀男人的戏剧。镜头在曼尼的面部和电视画面间反复切换,随着她变换姿势,画面也颠倒过来。就在这个颠倒的画面上,一个女人切掉了男人的生殖器(好象是,看不太清楚)。配合着曼尼冷漠而空洞的表情,这个段落几乎有一种残忍的喜剧情调,在这个环境中,没有感情是可以存活的,对女人尤其如此,由于她们体力上的弱小,由于她们注定“被操”的生理结构。

身体何为、性何为

停车场被强奸的一幕是触目惊心的,因为那是真正的强奸,没有一点曲笔美化。被打出血的脸、衰老松弛的阴部,两个女人麻木的身体动作。娜汀的顺从和曼尼性交时的分神一样,都是某种消极的抵抗形式。在她们那里,性已经与自己身体的感觉完全分离,它被交给了商业或暴力。那么,它在被出卖、被伤害之后,就会异化为可怕的杀人武器。甚至,它会是最残酷的,因为它是彻底的“身外之物”,是这个社会交易原则的最龌龊、最空洞的负载者。在最后的剥离中,它只是一个挨操的洞。性一直是属于男人的,连带它所可能暗示的尊严、占有的权利,对此,女人没有支配的余地。娜汀的哥哥发现她身上的伤,想到她可能遭受了强奸。此时,他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敢动他的妹妹,而不是她可能受到的伤害。就象娜汀说的,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觉”。在这个语境中,女人的身体和性与色情无关。就如影片实际产生的效果,是普遍的愤怒和震惊甚至恐惧,而非欲望的激起和满足。

我很欣赏导演的决绝,她们没有为观众留下一点感动、净化和升华的可能性,她们完全地排斥对情感的诉求,不给观众快乐,也不希望观众的同情,甚至不要反省。

两个女孩可以说不是什么无辜的牺牲品。恰恰相反,她们是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性进行消费的积极参与者。她们都是毫无疑问的男人的“性对象”。曼尼是熟练的妓女,娜汀是色情电影的演员,可以说,她们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体和性被剥削,并从中获利。她们最终走上亡命路或许是出自偶然,但往往就是在这种偶然的时刻,社会的常规性别秩序裂开了它致命的深渊。

我想说,这是一部“反色情”的电影,是在色情的内部行瓦解的诡计(轨迹)。

它的名字叫《操我》,不叫《被强奸的女人》。“操我”,这不是陈述,是一句命令,是主动的召唤,在这句话中,每个观看影片的人都成了普遍存在的性暴力参与者,没有人是无辜的(不分男女),毕竟,观看的视觉其实就是男人窥淫的眼睛啊。那只枪,直指银幕之外,那两双冰冷的眼睛,直视我们被魇住的眼睛。

转自 近电 影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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