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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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的嘈杂声把若和马里奥从睡梦中惊醒。S ·O ·C 公司的油井煤气发生了爆炸。为了尽快扑灭大火必须把九百升硝化甘油运送到那里。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卡车没有任何安全设备,也没有校正缓冲器,只要一点颠簸,或者受点热,人和车子就会化为乌有。如果派公司的司机,肯定会遭到工会的坚决反对。心狠手毒的公司老板奥勃里昂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决定雇佣镇上的流浪汉。因为他们没有工会,没有家,如果被炸死,也不会有人找麻烦。

闪亮的晨星犹如细碎的流沙铺在青色的天宇。应征者在奥勃里昂的监督下,穿上S ·0 ·C 公司的司机服。望着脱下自己衬衫的若,马里奥走近他,不安地说自己很害怕。若不屑地拍着他的肩膀,自负地说:“别担心,我的孩子。我会教你怎么做。”

若和马里奥驾驶着十吨的“居比特”先出发了。马里奥的女友,科尔萨奥里的招待兰达一口气跑到卡车通过的地方,不顾一切地跳上卡车的踏脚板,泪流满面地哀求:“我的爱人你为什么要干?我可以去偷,去杀人,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马里奥紧绷着脸,恐惧的心理压力使他必须寻找发泄借口。他打开行驶中的卡车车门,撞了拉住车门的兰达一下。兰达跌落下去,车轮从她身边几乎压着她的衣服开过。她忍痛爬起来,含着泪望着远去的卡车。

灼热的风迎面扑来。若驾驶着车谨慎地注视着前方。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似乎很不安,额上冒着汗珠。

“你没有发烧吧?”马里奥关切地给他擦掉汗。

“我不知道,我直发抖!是我的疟疾又发了。”若把住方向盘的手不住地抖动。强烈的恐惧向他袭来。他没有勇气战胜自己的怯懦。他后悔接受这要命的差事。在马里奥面前他不得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发动机出现了跳动情况,若惶恐地趴在驾驶盘上,眼中充满泪水。他只觉得沉重的车轮无情地辗过自己的躯体。他开始恶心,把头伸出门外,不住地呕吐。马里奥把车刹住,若下了车,叉开两腿,靠在车门旁把胃里的食物来个兜底翻。

很明显这是由于恐惧引起的。

后面的“道奇”车很快追了上来,把慢吞吞的“居比特”甩得远远的。

过了家禽饲养场,是一段将近二十英里的瓦楞状路面。车子只有以四十英里的时速行驶,才能保持稳定。道奇车由于加了杂油无法加速,差点被赶上来的“居比特”撞上。

窗外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凶残的秃鹫在天上懒洋洋地盘旋。接连不断的黑色木头十字架叫人毛骨悚然。

车子来到一个险象环生的转弯处,前边是栈道。路的低洼处竖着一根画着骷髅的指示标。栈桥上腐朽的木板已经被“道奇”车辗断。“道奇”车的司机班巴和吕伊吉在上面放着一个十字架。惊魂未定的若试图说服马里奥放弃这可怕的冒险。马里奥叫着:“别人过去,我们也要过去。”强烈的恐惧刺激,使他的神经处在一反常态的兴奋中。

卡车朝悬崖后退,把若卡在卡车后部和边上一辆报废的翻斗车之间。翻斗车被撞了下去。马里奥跳下卡车,冲到栈道边缘,在一堆碎片中,他看到若的鸭舌帽。他以为若摔下了悬崖,悲伤地哭着,拼命嚎叫若的名字。

若并没有死,一向以天不怕地不怕自诩的他,竟像落荒的兔子朝山上逃跑。他躲藏在一堵断墙后面,魂飞魄散地望着被“居比特”压垮的木板,飞快地掉下峡谷。

他在马里奥心目中塑造起来的英雄形象荡然无存。马里奥把车开到他面前,轻蔑地侮骂他。他为难地上了车,敲着脑袋述说自己的惊怕。在恐惧面前他再也顾不得虚荣。

若受不了这种恐惧的折磨,他坐在驾驶室里,无所用心地卷着香烟。突然,他手中的烟草被一阵强烈的气浪冲掉,远处传来山摇地动的爆炸声。山脊上空升起一团蘑菇状的烟云,天空给染得通红。班巴和吕伊吉死了,炸得连根骨头也不剩。若僵持着,痴呆呆地望着充塞了整个山谷的浓烟。他仿佛看见死神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他颤栗着,冷不防推开车门,从正在行驶的车上跳下,发疯似地逃进矮灌木丛。马里奥立即跑去追他。若捡起一根棍子,来抵抗和吓唬马里奥。他被马里奥扔过来的石头击中脸部,殷红的血如注地涌出。若倒在地上。马里奥非常冷酷地对准他的小肚子狠狠踢了一脚,还重重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还没明白,我需要你。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人了。”马里奥气急败坏地推搡着若。

可怜的若只得拖着受伤的身体跟他重新爬上卡车。

一个加火山口一样的大泥塘挡住了去路。若和马里奥发现泥塘里全是浓稠的黑色液体。边上爆裂的油管,一阵阵地往外溢出发臭的石油。“道奇”车轮的印迹一直延伸到塘边才突然消失,显然他们掉进这个坑里发生了爆炸。

若和马里奥默默地站着。他很清楚地知道这儿不是久留之地,要不了半小时,喷出的石油就会把泥塘全部淹没。若跳进泥塘,拿着棍子在前探路。塘底又烂又滑,卡车要是停下来就再也别想起动!“咔嚓”一声,一根粗大的树枝翘起来,若想把它拧过去,不料它又反弹回来,若朝后摔倒在泥塘里。马里奥驾着车着急地叫他赶快躲开,可是若被粘糊糊的石油沾住怎么也爬不起来。车轮蹦跳一下,从他腿上压过去。若惨叫着漂在石油上昏厥了过去。卡车好不容易爬出了泥塘。马里奥站在齐大腿深的石油里,把若推到陡峭的岸上。若苏醒过来痛苦地呻吟着,他的一条大腿的中段完全被压扁,上面流淌着很浓的血浆。

若坐在驾驶座边上,头靠着马里奥的肩。他昏沉沉地闭着眼睛,指甲显现出预示死亡的紫色。

“千万不能睡,一旦睡着就完了。跟我说话。若,跟我说点儿什么。”马里奥恐慌极了,不住地叫唤着若。

若眼里噙满泪水,嘴唇痛苦地咧了一下。他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眼下他连动一下嘴的力气也没有了。为了能活下去,他强制自己费劲地说话。他们思念着法国,思念着故乡和亲人。

夜幕降临了。S ·0 ·C 公司的井架已经历历在目。熊熊的烈火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救火的队伍穿梭般地奔忙。

卡车亮着刺眼的车灯,加快了速度。若的头一直靠在马里奥的肩上,像是垂死般地喘着气,声音越来越轻。

马里奥腾出一只手扶住若的肩膀:“嗳,若,我的朋友,你可别死,现在已经不远了。你知道。”

若没有回答,强烈的恐惧和大量的血液流出,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的嘴机械地张开。试图抓住腿上急救绷带的手,了无生气地垂落下来。他死了。

油井的火扑灭了。马里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拿着银行支票,驾着“居比特”车踏上了归途。四个人中死去了三个。他是个幸运儿。想到马上就要和兰达见面,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感。他乐滋滋地扭开仪表板上的收音机,里面播放着华尔兹曲调《美丽的蓝色达尼贝》。马里奥非常快活地哼唱着,他的手随着华尔兹的节奏转动方向盘。崎岖的山路在他眼里渐渐地旋转舞蹈。卡车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地飘着。突然,他的脸骤然变色。他猛地抓住方向盘,但为时已晚,卡车避开护墙后,又撞上去,冲下了万丈悬崖。卡车摔得粉碎,凹凸不平的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飞扬的尘埃中,死去的马里奥睁着眼愤怒地望着天空。血淋淋的手里攥着一张准备回家的地铁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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