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荔钠:和老头们在一起很幸福

菲林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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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荔钠,一个从未受过纪录片的任何教育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拍纪录片的女孩,总政话剧团的演。96年的一天,她在自己小区的楼下看见一群扎堆儿晒太阳的老头,那么多,象是一夜之间从地下长出的蘑菇。她觉得很有意思,就上去和他们聊天。当时突然就有了把他们拍下来的冲动。

99年,和老头泡了两年多的杨荔钠从160多个小时的素材带中,剪出了94分钟的《老头》。1999年9月在北京哥德学院放映;1999年10月在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亚洲新浪潮"放映,并获"优秀奖";2000年3月在巴黎"真实电影节"放映,并获"评委会奖"。

初试牛刀,成果不凡。有看过的人士评论这部作品:画面朴实简明得确实毫无"技法"和"功夫",但却使观者感觉到其中人物的心跳、呼吸甚至汗味。 

很少看电影,靠直觉去拍这片子杨荔钠对器材一窍不通。即使那个抱在怀里两年多的摄象机,她依然说不清型号。当时购置的一些器材:松下数码录象机、录象带、电池几乎都买贵了。花了很多冤枉钱。甚至还借债买了电视台才买的那种对编机。吴文光说她是"杀鸡用牛刀"

她是凭直觉去做这件事情的,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后来很多人看了片子后都问什么对生命的见解,对死亡的看法。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啊,没想过。拍的时候也没什么具体想法,只是觉得拍下来会很好看。 

她自称活得迷迷糊糊地,成天挺快乐。而且是个没什么恒心和毅力的人,几乎什么兴趣都是两天半的热度。只有这件事情奇迹似地做下来了。连自己都没想到,在《老头》上能泡那么久。连她妈妈看她总摆弄那个小数码录象机,都很惊奇:早知道她这么喜欢这个玩具,早给她买了。 

以前也不喜欢看电影,什么王家卫、塔尔柯夫斯基,一概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就没看过什么大师的片子。有人说,杨荔钠你那个老头推车的镜头很象《蓝》上的一个镜头哎,是不是学过来的。她笑着摇摇头:我没看过。她真的没看过。但这样并不妨碍她去拍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许是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杨荔钠一开始拍的时候也请了电视台的摄像师,发现他们的拍摄方式完全和自己的想法不对路,他们在摆布那些老头,从这里走到那里,该说什么话。于是她和他们闹掰了。正规的走不通,只有按自己的想法来。索性买了机器,做自己的摄像。

返工了好几回。中间听说有个拍纪录片的吴文光,于是请吴文光来看 她的素材,吴给了她很多鼓励,使她相信了自己做的不是一个破烂,是值得做下去的好东西。

痛苦地 剪了半年,160多个小时的素材带剪出94分钟的内容。关于主题之类她没有刻意地想要赋予什么关怀、哲理,觉得自己的想法点到为止就行了。没有考虑市场。

吴文光说过:做dv是一件大有可为的事情。看了这些年轻人的,觉得我以前的成绩该一笔勾销。这不是传统的对电影或纪录片的概念可以得来的。这里边是自己对生活的定义。把个人的表达走到一种最可能的地步。面对的对象可能是一样的,但达到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花样年华与行将就木 

从24岁到27岁,对于杨荔钠这样一个漂亮的剧团演员,本可以有无数种选择,可以去演戏,拍广告。而她却选择了和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泡在一起。这样的青春,会不会有些湮没?

没有,她很肯定地说,和老头在一起的感觉很幸福。这种获得老头的友情的感觉真的很幸福,他们那种关心非常的真诚。发自内心地。杨荔钠,她只认为,和老头们呆在一起的两年多,很幸福,青春没有白过。从某种程度上,她成为老头们最后一段生命的见证人。

看过 《老头》的人会发现老头们和拍摄者之间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关系,不仅仅是信赖,而且是完全自如生动的。老头可以在镜头前聊天,也可以大骂那个将他们坐着的破沙发拿走的理发匠。

杨荔钠说老头们开始是 很 紧张,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在镜头前做什么,说什么,后来随着时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改善,越来越自然了。

(吴文光:与拍摄对象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是完全不能用公式,是你个人的品格,素质建立起来的 关系)

年轻的女孩泡在一群已入土半截的 老人中。听他们倾诉,从来不发一语。他们亲切地叫她:杨子。从冬天拍到夏天,又到下一个冬天,夏天,不讲究技巧和戏剧化。只是天天拿着摄象机跟着他们。老头们已然习惯了杨子和摄象机,将他们视为一体,如果有一天她没拿摄象机下楼,他们还会问:今天怎么没拿机器?

他们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他们以一种随意的态度欢迎杨和她的摄象机的加入。

这也使杨荔钠充满坚持下去的力量。

于是她拍下了这样一些镜头: 

夏天,老头和老太太抬杠,谁也不服谁。再一个夏天,老太太已经瘫在床上,老头很温和地给老伴擦脸。

看见一个久不出门的生病的老头颤颤巍巍下来了 ,另一正扎堆的老头儿狂奔而去,迎上。那奔的狂喜劲象是一个少年。又有些让人担心他会摔倒。

老头们看自己刚洗出来的证件照,围成圈,议论:下巴再抬高就会更好看。突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拿错了 。

医院,那个叫老宋的老头子戴着呼吸面罩,有些艰难地说,就想出院后再去动物园看大象、猴子。几天后老头去世了。

随着老头一个个去了,她有一种发懵的感觉。依然晒太阳的老头儿倒很轻松地谈论:昨儿谁谁回去了。回老家去了。

 

工作室永远只有一个人

有了初始之作的杨荔钠成立了自己的"天乙工作室",杨天乙是请人起的艺名。

其实所谓的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 ,是给自己打气的。她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以后的片子,将和《老头》一样,导演、剪辑、摄像都是自己。

她已经拍完第二部纪录片,即将进入剪辑,只拍了21个小时,是关于一个"传说"。

她显然已经不是过去无人知晓的小演员了,一下子成为圈里圈外声名鹊起的独立制片人,纪录片新秀。

采访她的时候,她带着录象到一酒吧放,然后是座谈,其间,许多或有名或没名的人过来攀谈,甚至还有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凑过来问:要不要走私胶片,很便宜的。

她说最想去的是大学和大家座谈,看了《老头》最有感触的常是年轻人。没想到这堆见惯不惯的蔫老头身上,还有那么多活色生香。 

杨荔钠说,她还没有誓将记录片事业进行到底的念头。如果喜欢就拍,不喜欢,觉得太累了。就放弃,就没有这个工作室了,她还是那个活得轻松的话剧演员。 

但她的生命肯定是不一样了,在见证过别人的生命以后。

转自 银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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