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幽怨——看《东宫西宫》

陈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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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主题。每个人都不同,——又相同。

影片《东宫西宫》中,同性恋者阿兰自始至终坚信自己的立场,并在一夜的激情诉说中,最大可能地感染着他人,力求征得一定的理解,甚至在任何可能的情境里寻找不可能的理想对象。但是,这种生命主题的独立伸张及求得可能平等的机缘是有限的,其中更有难以逾越的重重阻隔。

很显然,《东宫西宫》拍的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个体/家国的矛盾对抗与冲撞。它的视角恰恰伦理化地对准了绝对的爱,独立的情感,自由个体生命的感觉。

阿兰的同性恋身份,作为生命中情感方式之一种,极具鲜明的个性特征。这种主观的性情印记表现在阿兰的情感世界里:爱才是惟一,爱才会自由,毋论其为同性抑或异性间的;甚至只有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才可能趋于平等,求得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与认同。理所当然地,阿兰把作为警察身份的小史视同为想像中的同类,投递情感又自投罗网。这种惯向的思维定势使阿兰一相情愿地暗恋着,继而又付出在小史看来已不可理喻的“贱”的代价。相反地,阿兰可以接受“我是贱的”,但绝不允许别人说“我的爱是贱的”,他信誓旦旦以为的“不管你是谁,你都无法阻止他爱谁,包括你”,能够给他带来理想中的同一,融合,哪怕只有自身才能体味的爱的感觉。所以,阿兰不可能出现《过年回家》中陶兰对陈洁张口闭口“是,队长”的惟命是从和被规训后的木讷,机械;即使他被小史歇斯底里的“蹲下”的喝令所斥责,所形式地压制,但他只是桀骜不逊地安然地“蹲下”,却仍是滔滔不绝地张扬他的“贱”论,甚至显得有些诗化。

小史,一个警察,一个具有特殊身份的人。他的凌驾于思想之上的大盖帽和盔甲一样生硬的制服,很传统地阻隔了他对现世人情的审视,也使他人模式化地远离了他;他的生命之中的波澜、痛楚从而也同样被人漠视,少了一些正常人与人之间的关注。无疑,小史内心世界的匮乏正被日常维持秩序的公务之劳所暂时充斥着,租赁着。

不然,他不会带回阿兰。

这一审讯在法理上的不成立,正为影片中人物思想上的趋同、理解上的可能、平等上的交流提供了一个顺然的契机。事实上,后来被导演改着便服的小史也正是在理性上的排斥和感性上的接纳,双重人格的扭曲挣扎中,迷雾般地展示着他的渴求知人与被知的本性,从而也为二者之间本原上的平等理解提供了人性化的依据。可是,小史毕竟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人,他不得不言不由衷地一再用“贱”、“有病”之类的语词去搪塞,去遮掩,最终使那堵本该坍塌的阻隔之墙时隐时现地竖立着,阻隔着。最终,小史感性上的蛮力狠命地摧毁着理性,在雨中疯狂地拖着阿兰--去看病。那种撕扯的无奈让我们看到小史框架意识解体后的灼痛,我们的内心同等地伤痛着——“你什么都问过我了,怎么不问问自己呢?”

岂止是阿兰?岂止是小史?

影片中几处阿兰倒立的头像,让观者永远无法看清他彼时的真实面目。我敢保证,彼时倒立的阿兰也永远无法看清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谁看谁都是颠倒的,理解永远有阻隔。

令人妒忌的是,只有阿兰看清楚了他自己:

死囚爱刽子手;女贼爱衙役;我们爱你们。

转自 北大新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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