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镜前的月亮--评《月蚀》

菲林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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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代表女性的情感、欲望或她们自身."月蚀"则意味着情感的无处防止 和生命的失落,这也正是《月蚀》中女性情感的描绘际遇/状态。 

这部带有探索意味的电影最大的特色是“叙述”,即叙述层次的含义。 

《月蚀》有一个内层,即片中人物胡小斌所讲述的故事,这个过程可以 独立于主人公亚南的故事之外,而观者正是以亚南这一倾听着的视角,去面对胡所叙述的内容的。 

在这两层叙述线上我们可以看到,镜头表现是完全迥异的,在“亚南的故事”(包括他与丈夫,与胡小斌,与女友的关系),常常有间离意味,如人物一反常规地面对镜头说话,似乎是直面观众。运用跳接,证明该片一直在做排斥戏剧化情节,努力使观众跳出情节的努力。而胡小斌向亚南描述的一切到更像“故事”,更具情节性,镜头更流畅。在这里,本文关注的并非故事本身,而是作者/导演讲故事的方式,下面试根据主人公的视点来分析这样一条特殊的叙述线索。 

亚南是处于影片中现实层面的人物,这是一个漂亮、悠闲的女孩子,她要嫁给一个“成功”男人。(有点梦里梦外都爱擦皮鞋的癖好)。因为心脏不太好的缘故,她放弃了舞台演奏。平常除了做做家务,她偶尔手提摄像机摄一些东西,生活平淡而舒心。直到有一天,她在镜头里发现一个偷拍者,接下来她遭遇的不是一段激情,而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开始于一句话:我认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故事的讲述者叫胡小斌,是一个放弃司机身份,但又不能定位于摄影师的人,就是偷拍她的男人。 

亚南对这个故事半信半疑,但好奇心促使她成为一个积极的倾听者,于是,在咖啡厅,在胡的暗房,在车上,胡小斌的叙述得以进行。这里本文要强调的是--实际上,亚南听的过程,也是我们/观众看的过程: 因为胡小斌的所有叙述几乎都是以整段的画面语言为载体的。有时,这种叙述(或曰大段闪回)是如此完整而细致,使我们忽略了亚南/倾听者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忽略了我们自己。而将此认同为一个完全存在于亚南的时空真正空间。 

胡小斌的故事有三部分:其一,是他自己与父亲的关系,其二,是他朋友的事情,其三,即为那个与亚南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故事。第三部分最为关键,随着故事的深入,亚南越来越与故事中的女孩认同。例如:在胡小斌的讲述中,一起去郊外玩的女孩象一只疯狂的小鸟在车上舞动,而接下来现实场景中,亚南在车上激动大叫地样子竟和那女孩毫无二致。先前亚南与女孩的相似也暗示这种认同感:都有遗传病症,亚南曾无意中割破男友的脸,而所用正是故事中女孩割破另一个男人的小刀,两个女孩的反应都是吻对方的划破的脸。

只是现实层面的亚南远不及故事层面的女孩生气勃勃,虽然她更为高雅。

更深层次的对照是故事中身份低微的女孩依旧怀有梦想,而现实中的亚南已经放弃。这种对照暗含对现实人生的讽刺和一种隐隐的失落感:只有在故事的故事中的人才有理想,更何况我们所面对的现实呢?胡小斌没有交待完女孩的下落便消失了。亚南带着一个没有缝合上的故事去寻找,却找到曾在故事中出现的牛牛和绒绒。在胡小斌的叙述中这一对英雄美人活得极为有神采,有生命力,似乎是过着不同凡响的精彩生活他们甚至是在一阵激烈的京剧锣鼓中粉墨登场的,但亚南真正见到的二人却庸俗琐碎,他们指责胡小斌的无所事事的同时,也完成了缝合故事的任务,不过这一次,声画没有同步。我们一边听着女孩死去的最后段落,一边从亚南的视角去看牛牛的头顶,手中的鸡蛋,吞鸡蛋的嘴巴,这些看似漫步经心的镜头。

亚南离开前,那位“活得最明白”的二傻子掀开一幅遮掩的照片,那是“亚南”,是另一个“亚南”,故事中的女孩,亚南在震惊之余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亚南作为倾听者,终于认同了这个看似虚构的故事。

而后,亚南急于将这种奇异的感觉与人分享,却无意发现了丈夫的背叛。刚从故事中走出的亚南一下让现实撞击得痛入骨髓,她体会到女孩临死前被挤碎的心境,这时我们在屏幕上看见那刚从牛牛之口说出的结尾画面形式的出现:被强奸的女孩,跳下面的,一辆大卡车向她撞去。我们还看见亚南站在路边,似乎要向女孩伸出手去,女孩也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她俩始终分处不同的画面,画面交错的剪辑似乎要使她们在同一时空中重合。终于女孩倒下,消失了。亚南孤独地站在红灯前流着泪,丈夫找来了,忏悔地把头靠在她肩后。故事结束。亚南的故事几乎和女孩的故事同时结束了,只是,女孩在遭受凌辱后死去了,而亚南在遭受另一番凌辱(丈夫的欺骗)后,却无处逃遁,只有接受这种并不完美的生活。

在《月蚀》中,导演以独特的叙述方式,通过现实/故事两个层面,讲述了二个女孩的故事,而亚南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这种认同感也是导演的一次暗喻,即通过亚南认同故事的过程来暗喻观众对电影这一特殊载体的认同过程。这里,本文试用符号学的方法指出主要人物背后的指代。请看下面这张图表:

能指                   所指 
    电影中的现实(亚南的生活)        我们所遭遇的现实生活 
    电影中的故事层面(女孩的故事)      电影这一特殊的造梦工具 
    亚南/倾听者               作为观众的我们自身(观看者) 
    胡小斌/讲述者              导演(造梦者) 
    故事中的女孩               导演创造的,引诱我们认同的 
    虚构形象 
    丈夫                   不太美好但又必须接受的现实 
    牛牛与绒绒                生活原型 
    故事中牛牛与绒绒             经加工的原型 
    

从这个角度,本文试着将《月蚀》看作导演对电影本体的一次实验性探索,并进行阐述,其中,亚南面对故事的过程,正如我们面对电影的过程。亚南对女孩的认同,正象我们对电影所营造世界及人物的认同。女孩/电影中的人物与亚南/观众是如此相似,以至于亚南/观众,几乎信以为真了,然而,就象亚南听完故事不得不回到并非完美的俗世一样,我们/观众也必须从电影中回到必须面对的现实  ,尽管我们对此不满或伤感。而胡小斌/讲述者则是导演自己的替身,在《月蚀》中,胡小斌的讲述营造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正是我们通常在电影中看到的由电影导演进行再加工的并非现实的时空。

《月蚀》中,导演至少有三次暗示或鼓励观众进行间离式读解方式,第一处即开头第一个镜头,一个高空中的大俯拍,亚南昏倒在路中心,(旁白)特殊的视角暗示我们不要陷入故事,需注意全局。第二处是在震动的洗衣机顶的似乎快要坠下的玻璃杯的特写,它就在那里随着洗衣机的震动向边缘跳去,但下面却它无下坠的镜头。让我们预期想法落空,导演在暗示: 

我讲的故事非你们所能预见的。第三个则是通过胡小斌之口讲述的一个脑筋急转弯:一个人将戒指扔入水中,若干年后捞上大鱼,正吃着,嘴里突然一响。 猜怎么着?亚南那自作聪明的丈夫回答:是鱼骨头或戒指 。胡小斌却说:牙掉了。这是导演在戏谑地又一次阐释自己的意图,即:读解的方式往往有多种,不要囿于俗套或思维定式.此外,亚南,胡小斌说话时直视镜头的方式也是一种鼓励跳出的暗示.正是通过破坏人们想听故事的愿望使作品有了电影感。这里要提出作者几处“形式”方面的创意,导演在这方面显露了所具有的才气和创意,

(一)是工具的运用: 
    ·小刀——小刀是赋予亚南/倾听者的一把钥匙,她用之割裂了现实--划破 丈夫的脸,去找寻非现实 

·相机,录像机——是胡与亚南相识的重要途径,在这里充分暗示了胡小斌这一身份的内涵——导演的代言人。而情节中,也是照片使胡小斌有了讲述的契机,通过看照片使亚南有了认同的机会。

·交通信号灯——开头,结尾出现的红灯,表达一种??警告,请不要让现实与镜象混为一谈。

(二)画面,至少有一个画面,非常有意味和趣味。胡小斌跪在父亲床头守灵,瞌睡得摇摇晃晃,而同在画面内的牛牛与绒绒却在一边玩游戏机,游戏机响着缺乏质感的声音“你又完了”,“死了算了”的对话。既然已赋予了胡小斌导演——第六代导演——这样一个身份,那么父亲的指代意义则不言而喻。 

《月蚀》从情感上表达了现代社会中青年一种情感无处维系以及对人与人之间缺乏真正温情的失落感。从剧作方式上看,两个女孩的情节是受《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的启发,而结尾的方式又和安东尼奥尼的《奇遇》相似。这里,我不想将大师之作与《月蚀》作比,因为这毕竟是一部年轻 的电影,它显得过于注重形式了,就象一个词藻华丽的作者过于注重遣词造句的功夫而影响了内容。这方面与大师们的功力深厚、毫不造作的表现方式是无法相及的。

转自 卓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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