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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摄影机

牛头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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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观赏奥地利导演麦可汉尼克的作品时,被狠狠地吓上一跳,应该不会是个太令人意外的经验。

在他第一部入围坎城影展竞赛(也是第一部台湾院在线映)的作品《大快人心》中,观众最难以置信、惊呼连连的部分,或许就是当禁脔般的屋主起而反抗、杀了其中一名病态的入侵者后,另一名歹徒愤怒地拿起了录放影机的遥控器,让故事倒转,硬是将刚刚发生的情节「?」了回来,坏人再度掌握屋内的主控权。

原本一阵畅快过瘾直透心头的观众,看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几乎都还可以听到麦可汉尼克在耳旁的冷笑:你以为这是一部好莱坞类型电影吗?你以为一切都会随着观众的喜好而发展吗?

我才是上帝、我才是站在摄影机后面的人,我掌握一切。

于是我们也就不那么意外,这个导演能拍出像《钢琴教师》那样一部将操纵欲与性虐待心理,解剖得精确、细密又刀刀见骨的罕见奇作。这个中产阶级艺术家庭出身、曾修读心理学、哲学与剧场的创作者,不仅懂得如何掌握一个故事、掌握它的人物角色,更厉害的是,他懂得图象的无穷神秘,而且懂得运用图象来操纵、摆弄观众,让你感到惊骇、不快、反胃,直到他想要逼现的意义,让你无望地去接纳、感受。

有趣的是,这个六十几岁的老导演却形容自己的创作是「反心理学」的。

而确实,这个极度崇拜布烈松与卡夫卡的导演,作品的图象克制、压抑、简约,没有辅助情绪的配乐、没有脉络简单的心路历程(告解、自白、心理分析)、没有说得一刀两断的故事来由或结局。这样疏离冰冷的态度,让观众难以触碰到角色的内在世界,也因此,会对故事的发展会感到迷惘、阴森、无所适从,甚至是极度的惊吓。

在这部他横扫各国电影评论界的作品《隐藏摄影机》中,更让我们清楚地感受到那股谜样的、虚无的恐惧杀伤力。

首先是图象,麦可汉尼克悄悄地抹去了属于不同层次、性质的图象间,应是鲜明区隔的界线。我们看到了他安静的镜头下,陷入汹涌暗潮里的中产阶级生活,也看到了带着诡谲敌意的隐藏摄影机录像,还有一些来自于幻觉、记忆与梦境的画面。在某些时候,或许是几秒钟的时间,你会感到有些恍惚疑惑,分不清究竟眼前的图象,是「真实」、幻影,还是隐藏摄影机?进而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正处于某种未知的窥视状态,或者意识到「图象」的神秘与复杂性。

接下来是感情关系,一支又一支的录像带,属性只不过是看似无杀伤力的远距离长拍街景,竟足以让一对看似自由、自信、成功的高档知识份子,陷入深沉的恐慌与恐惧之中,彼此裂痕与猜疑逐渐加深,近乎崩溃。麦可汉尼克延续着处男作《第七大陆》以来,对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冷言旁观,只需轻轻地摇晃那脆弱的基石,就能让所有强做镇定的假面具碎裂,露出现代人苍白斑驳的情感真面目。

而最让我感兴趣的,则是导演似乎暗藏其中的某些政治企图。汉尼克在他的两部多线叙事电影《或然率71》和《巴黎浮世绘》中,就曾展现他对种族及移民议题的敏感性,而在《隐藏摄影机》中,他更将1971年发生在巴黎,政府残虐镇压两万阿尔及利亚移民的「恐怖暴行」,做为这个故事的起点,让那段历史的伤痕,作为激荡在故事表面下的隐藏主轴。那不仅是帝国心态者与被殖民者间,意识与生存的冲撞,更是白种人对于「异教徒」、「他者」的歧视、偏见、疑虑与病态压迫,而从其中,暗自滋生出恐惧与罪恶感。

有趣的是,在观看这部片的过程中,我所联想到的,并不只有近日发生在巴黎郊区的移民暴动事件,还有某个西方国家,在遭遇了恐怖攻击后,以他们愚蠢的暴力侵略信仰,企图铲平恫赫每个威胁源,却反而自身陷入分裂、恐慌、自信崩溃与无法抽身的泥淖中,而无法自拔的处境。

真正的恐怖,并不是来自外界充满敌意的窥视挑衅,而是藏在心底深处,一点一滴纪录下冷酷罪恶的隐藏摄影机。它腐蚀了看似强大、坚固、稳定的价值根基,使之自我裂解崩溃。

在《隐藏摄影机》让全场观众齐声惨叫的那一幕里,我彷佛看到了麦可汉尼克,站在某个角落,扶着摄影机,冷冷看着那些摆着优雅知性姿态的中产阶级们(特别是那些虚假的白种人),在戏院里被扎得哀嚎的样子。然后,他偷偷地露出了,身为操纵者的得意笑容。

转自 放映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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