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可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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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有些人来说,他的人生是被决定的,当他长大,成熟,自以为可以把握命运,不可避免地融入社会某一阶层,貌似社会之一分子的时候,他仍然延续着早已被决定了的面貌。他有时自知,有时不自知,可是当他偶尔心生狐疑,终于频频回首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人生是完全被动的。这样的事实镶嵌在这个世界之中,我们经常以为它是有原因的,也许因为童年和少年的某种不幸,家庭和时代的某种关键事变;可是,它果真必须是有原因的吗?

所谓通识,应该经过具体事相的检阅。北野武在《坏孩子的天空》中的雄心,就是对通识质疑。

三个少年--小马,新志,渡边,他们的人生都是被动的。小马和新志是典型的"坏孩子",不喜学习,在学校体制的压迫下,他们的反抗极其幼稚,不过是少年惯常的手段:给老师做模拟像,故意把阳具夸张得可笑;拦路抢劫同学的钱;面对老师的嘲讽,无计可施,于是烧坏老师心爱的汽车;逃课;冒充成人看成/人/电影;被打后去学拳击……诸如此类,只不过"坏"得可爱,"坏"得充满了童稚之趣。这反抗是被动的,出于天性的天真挣扎。而渡边的被动则是另一类型。渡边是典型的"好孩子",老实本分,木讷寡言,逆来顺受,但是却爱上了小餐馆的女招待。连爱情都是被动的。他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来,默默坐着,不知该如何表达。他鼓起勇气,送给女孩一个小瓷人;请女孩看电影,刚问出口,女孩没听清就表示道歉……诸如此类,辛酸苦涩。

被动的人生首先同家庭有关,比如在家庭中不受宠,家庭的贫穷和不幸等等。但是影片并没有涉及任何家庭背景,少年们的成长与家庭完全脱离。那么就应该是时代因素。在同一个时代中成长,不可避免地熏染上时代中的共性。小马的暴力倾向严重,新志只不过是他的追随者。当小马发现自己并不擅长拳击时,就投靠了黑社会;而新志虽然有拳击天赋,却在老拳击手的引诱下,喝酒,吃药,最终在拳台上失败了。两人的结局是一样的。这就是时代的共性:这个时代没有提供少年反叛的合法性,一切都置于成人世界法则的严酷监管之下。对备感压抑的少年来说,反叛的出路是不存在的,要么被它改造,要么被它剿杀。

如果时代是特定的,如果故事发生的时代是具体的,那么少年的命运就不可能被永远决定,因为时代轮换过去之后,一定会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但是如同影片没有拈出家庭因素,影片也并没有提供具体的时代背景,这样,最可怕的预感就应验了,最致命的秘密被揭破了:这是所有时代中少年的共同命运--在所有的时代里,少年的命运都注定被动,少年的反抗都注定失败。

影片结尾,小马和新志又在校园里共骑一辆自行车,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小马说:"什么都没变。"而教室靠窗的新生又开始木呆呆地看着他们,好像命运的轮回,所有时代中少年的同样命运又开始循环,降临到后来者的身上。这时,新志发问:"还有像我们这样的混蛋吗?""我们已经完蛋了吗?"小马笑起来:"笨蛋!还没开始呢!"我们就这样一代代地陷在时代决定论的深渊里,毫无所感,毫不自知,被动地被塑造,带着这样的命运,被动地长大,成熟,直至灭亡。

影片最后的气息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直露尖锐,一针见血,刺破了"瞒和骗"的重重黑幕,戳穿了所谓"教育"、所谓"金色童年"的欺世谎言。但是不知道北野武的雄心中是否存在矛盾,因为他设计的渡边的被动人生里充满着隐忍。渡边和女招待结婚后,屡换工作,最后做了出租车司机。虽然生计艰难,但他一直隐忍;并不是顺从命运,只是隐忍,无限地隐忍。在小马和新志被压垮的命运面前,渡边的选择也许是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需要发问的是:这是我们的惟一选择还是第三条道路?

转自 女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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